江玄彻缓缓闭了眼，一阵不可抗拒的困意袭来，他沉沉坠进了梦乡。

他又做梦了。

梦中垂髫童儿衣饰华丽，眉目灵动又有些稚气，与洛羽有八分类似。那童儿言笑晏晏，叫他：“师父。”

“师父，宁儿这个法术用的对不对？玉简上明明说的是水箭，为何我放出来却是水球？”

童儿的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往，头上的发看着柔软，他欲伸手往摸摸那头发，手臂却如压了千斤重任一般沉，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。

那童儿的脸晃了一会儿，忽又变作了明丽的少女，乌黑的发丝飘扬缠绕，衣袂在风中猎猎而飞，纤腰不盈一握，躯体中却躲着连自己都不曾懂得的壮大气力。

她抬眼看来，眉梢眼角带着柔柔的笑意，对自己说：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……”

那少女的容颜倏忽拉近，咫尺之间呼吸可闻，她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发抖，在凝着莹光的白净肌肤上投下暗影，双唇不染而朱，润泽如春露。

他感到自己古井无波的心仿佛裂了一条缝，丝丝微光从缝隙中透了进来，带来令自己万分惊恐的热和气味。

有光线从少女的胸口透出，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向后退往，仿佛要被光芒吞噬……

他的心中忽然被惊痛与懊悔占满，用尽全力想要捉住那逐渐消散的身影。

“林宁！”

江玄彻满头大汗的从榻上弹坐了起来，汗水从鬓角滴落在锦衾上，随着意识渐渐回笼，他竟越发想不起来方才脱口而出的是哪一个名字。

明心殿中格外安静，只听得见他自己惊魂未定的喘息。

没有一个宫人的身影。明灯将宫室笼罩在一片热和的黄色光晕中，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明亮光辉。

江玄彻愣了愣，慢慢创造自己的身材仿佛轻了不少，多日以来的病痛仿佛尽数褪往。他将双手抬至眼前握了握，双臂坚实有力，并无丝毫疤痕。仿佛他一朝回到了十六岁，还是那个盛京中意气飞扬的江二公子。

耳畔传来了裙裾曳地之声，他抬眼看往，见一少女着轻红春裳而来，颜如三月之春花，笑意盈然。

她有些像苏洛羽，却又不太像。少了些久经沙场的锋锐，多了些缥缈仙气与灵动气味。

“你是……”

江玄彻开口问道。他只觉自己的声音仿佛隔着重重的纱帐听不逼真。又一想，这明心殿岂是寻凡人能轻易进的来，便心下明了，自己现在仍在梦中。

那少女越走越近，行至他的榻边，悠悠落座，一双星眸凝着他的双目，问他道：“我是谁？”

简简略单的一个问题，却让江玄彻瞬间语塞。“苏洛羽”三字就在嘴边，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说出口。仿佛他心底知晓，这并不是唯一的答案。

“我……我见过你。”

他抬手扶住额头，记忆纷至沓来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往。横刀立马的大将军，身手爽利的侠客，明媚娇软的贵族少女……渐渐梦中所见之景缓缓浮出水面，并越来越清楚，终极他抬头之时，双目已是一片清明。

“林宁。”

微微一笑间，江玄彻已换作了林宁熟悉的那个太昊仙君。

明明只是语气神态变了而已，竟瞬间判若两人。一样的声音面容，但林宁却能一眼认出哪个是江玄彻，哪个是太昊仙君。林宁有些困惑，这明明只是一个人的过往和未来，为何差别如此之大？

不过幸好，师父回来了。

随着记忆的渐渐恢复，太昊仙君的眸色数度变幻。林宁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候，不发一言。

“这些年，你都在等我。”太昊仙君揉揉额角，笑脸微微有些苦涩。“本来，如此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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