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世忱看着她，良久没有说话，那双眼睛在天际自然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透澈。他轻轻嗯了一声，脸上却浮现出一种难言的复杂表情。或许事情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解决吧，毕竟谁不知道家和万事兴，若是真的有过不去的坎，也非外人能够轻易理解的。

“哎……你瞧我，怎么忽然开始说教别人了……我今日心情有点不好，你别介意。”清律哂笑，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去端茶杯。

轻描淡写的一句心情不好，会情绪失控到把东西都挑拣出来摔了一地泄愤吗？

顾世忱微微蹙起眉头，他当然知道可能会是什么事、什么人将她的情绪左右到了如此地步，让一个原本虽然任性肆意，却不会像个骂街泼妇一样摔东西发泄的公主在下人面前失态。

他心里莫名憋闷，

“属下斗胆……困扰公主的，是儿女长情吗？”

一语惊人。

清律差点将茶水喷出来，她匆匆放下茶杯，擦了擦溅在嘴边的水渍，心想他如何知晓的，一边下意识朝着屋门口望去。

“与采薇姑娘无关，是属下自己乱猜测的。”

顾世忱也不知道自己看着清律那张略带悲伤的笑颜时，是如何便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，连忙起身半跪下来谢罪，同时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，“属下并非有意刺探公主私事，请您恕罪……”

清律深吸了一口气。按理说此事现在被他人察觉到了是非常危险的，更何况她从未表露，顾世忱却能够从一些细节猜测得如此精准，让她不由得感到惊讶。

她虽想装装样子否认，可却觉得在他面前装傻没有意义。她可以拉开主仆尊卑的距离威胁他三缄其口，毕竟按照礼数层面，他作为一介下臣怎么可能有资格议论公主的私事，不过自己虽然好心，但也插手了人家的家务事，反过来也不能太过于小气。

不过，顾世忱这个人她虽然谈不上有多么了解，却不自觉地相信他能够守口如瓶，并非以别人秘密敲诈传播的卑鄙之辈。

可不论如何，这都是顾世忱的失言，自己有权惩罚他。

但清律张了张嘴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明明心事被探究了令人不悦，但看着他那张面孔，心底却泛起一阵阵莫名的难过，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他的过失，只是道“……也罢，你起来吧，以后还是三思而后行。我实在没想到顾侍卫也会有失言的一天。”

顾世忱脸上挂着显见的羞愧表情，不知道是不是清律的错觉，似乎最近以来他不再总是每天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，神态也丰富起来，但唯一不变的还是他那沉默少言的性格。

在宫里头最基本却也最难做到的一点，就是沉默是金，顾世忱做得很好，这样的人能够深思熟虑自己要说的话，可她实在没想到他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。

是自己对他太没有阶级感，所以导致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？难道她就不应该允许一个下人和自己并排而坐？

清律摇摇头，不知为何，她原本纾解的悲愤情绪，此时却又像重新回到了体内似的，堵塞在胸口烦闷不已。

“……我累了，今日就到这儿吧，我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
沉默良久，清律还是站起，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。

翌日早晨，皇帝宣布了几日后陪同私访的人员名单。除了一些暗卫和命官，近身陪护的几乎都是年轻一辈。据说是为了历练青年人才如此，也是个新颖的决定。

当接到灏德送来的懿旨时，清律有些惊讶皇帝的决定，为何微服私访这种政治性更高的活动会带不参政之人出门，但毕竟为了乔装普通氏族人家，自然少不了女眷。而采薇这段时间刚好回家探亲，不过在她询问后得知出巡时人员越精简越不容易引起注意，因而是不允许带婢女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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